由网络作者万万为大家带来的《万言书》是一部很好看的幻想时空言情小说,万言书金传歌

发布时间:2019-03-06 15:07

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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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网络作者万万为大家带来的《万言书》是一部很好看的幻想时空言情小说,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是书中的主要人物。云南大学研究生万小邑,因一次意外被抛掷在“瘦马”姑娘金传歌的躯壳中,成为平西王府中最贴近政治争斗的女子,心心相印的两个人,从此被命运钉在一段惨痛的历史中不能脱身。
  折腾了这些时候,天色已然不早。我与珍珠别过夏姑姑,上了碧油车,立刻取道去岫飞楼。小车转过几处花丛、山石、树木,便忽然驶入另一个世界里。马车外一片片凝紫的云霭,一片片倒映在明净清澈的湖面上,缓缓荡漾。正是暮山紫,寒潭清。水边又有一道朱红色的宫墙。墙边又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两边是无数金黄的银杏树。一棵一棵都跟精挑细选过似的,整齐如一,耀人耳目。
  我和珍珠不约而同,都向车外看。
  许大娘子见我们目不暇给,俯身过来细语,“姑娘们仔细看罢,眼前儿这些树,个个都有八百年的高寿,其他地方可是看不到的。”
  “八百年前?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它们就在这里了?”珠儿惊讶得不得了,一双圆眼睛只管瞅着许大娘子求证,“八百年前,是不是唐朝?”
  “是啊。那时候京师还在长安,这地方还叫做南诏国呢。”我默然了一会儿,脱口说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唐朝人只知道写诗为前朝人伤心,不知道自己终究也是没了。”

第1章 初来遇险

  我是翰林编修金鼎问的女儿。

  虽然我不在神武门那儿的金家大宅院里住;虽然金家从也没承认过我;但我的的确确,是金鼎问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

  他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金传歌。

  十岁以前,我跟我娘住在距离金家很远的胡同里。

  那胡同的名字很好听,绵花胡同。

  不是棉花的棉,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绵。胡同里确实也有一排高大的柳树。一到晚春时节,树上也会吹出很多很多的柳绵……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一年到头似乎也都飘满了白色的飞絮。大宅门里的女人多,我娘却不跟任何人争宠,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儿子,甚至也不在意我爹是不是经常来看我们。她只是默默地生活在胡同的尽头,像杨花一样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似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什么比这个院子内的生活更重要了……

  关于我娘的记忆,如今可也就只剩这么多,模模糊糊,连缀不成什么。说真的,仅就这么一点记忆残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成丰富的母亲——我必须承认,这个女人,我始终不曾有机会知道并且了解她。现在还能知道的是,毕竟天不遂人愿。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这么与世无争的愿望,老天爷也没让她达成。

  有一年冬天,金鼎问上朝之后就没再回来。当时,正赶上朝廷里有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也正赶上皇上的心情不好,我爹便因一句求情的话获了罪。皇上当庭震怒,把他也下在了牢中。大厦已倾,金家的好日子就从此到了头。我们母女两个,多年和金家分居,本来平安无事。可我娘却一改平平淡淡的性子——我说过我不懂她的——不吃不喝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和我爹的感情是那样深,也才知道,让我爹以戴罪之身去九死一生的关外,她是放心不下的。永无尽头的思念最是伤身。那年的冬天格外冷,没过多久,她的身体就垮下来了。发配了的金家人还没走到山海关外,第二年的春天还没真正到来,她就在小胡同里过世了。

  我娘走后的第三天,京城里发生了康熙年间唯一一次的地震。这场地震震倒了不少房屋,同时也震倒了不少亲情。我身边儿一下子乏了愿意领养我的人……倒也不怪他们的。一个罪臣的女儿,还是庶出,本就不该有好下场的。

  舍不得我哭,舍不得我受苦的人,于是最后便只剩下与金家非亲非故,却将我一手带大的奶娘了。她说,“歌儿,有我一口饭吃,以后就不会亏待了你。“她还说,“葬了你娘之后,我带你回苏州去。我女儿女婿就在那儿做小生意过活。虽然不是大富家庭,但让咱们两个衣食无忧也不是什么难题。等你大了,我给你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

  她老人家是这么说的,也真是打算这么干的。

  可惜,人算竟不如天算。这么简单善良的一个人,这么简单善良的愿望,老天也没让她完成。才到苏州没多久,奶娘就过世了,她女婿把我卖给了养瘦马的人家。“瘦马”不是马,“瘦马”是人,而且都是特别年轻的女孩子。至于养瘦马的人家……他们就是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人贩子。马夫养肥一匹马,能卖个好价钱。这些人若精心调教出一个好姑娘,也一样。要是再遇上了豪门大户,就能索性发笔大财,够半生的吃用。

  被卖到这里而不是别的什么下三滥的地方,算是我的幸运。也正因为这样,虽然丧失了自由身,但日子也没太难堪。甚至可以说,除了日后一定被卖掉的命运之外,其实和一个大家闺秀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这几年,琴、棋、书、画、诗、酒、茶道,唱戏,跳舞……样样都有老师傅尽心尽意地教,我也愿意尽心尽意地学。我是真心的喜欢这些,因此,少女时代那些待价而沽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一点乐趣可言的。

  除此之外,我还认识珍珠。珍珠原本也是北方人。有一年家乡发洪水,哥哥带她一路乞讨逃到苏州,就把她卖到了这里了。她比我小一岁,爱说爱笑,天真泼辣,口无遮拦。小生戏唱得好极了。主人家有个戏班子,逢年过节,常有些出门唱戏的机会,就经常让她去。一来二去,就很喜欢她,还常常说这样的话,“珠儿啊,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啊。”珍珠既高兴,也担心。万一去不了好人家呢?可要怎么办呢?

  惴惴不安了好几年,我们也就在这不安中,安然在主人家过了好几年。

  时间,也就缓缓流淌,到了康熙十年的秋天。

  马公公是这一年的九月带着云南王的车马队经过苏州的。他仿佛是在不经意间才路过我家门前的,偶然间才买下珍珠和我两个人的。马公公人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尊贵男子,谈吐气质和别的太监都很不一样。他派了个去我主人家房里说了一会子话,事情就谈妥了。珍珠和只顾上收拾了一点有限的东西——来接的人还嫌慢,我们便慌了手脚,逃难似的随便抓了些什么,简简单单、一无所有地出了门。

  这也没什么。除了自己,我和珍珠原本也就什么都没有。

  那天是地球上一个天色青蓝,微风四溢的晴天。

  马公公的车队在苏州的街道上盘了好几个圈。队伍壮观极了。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龙一样在一千年前的苏州街上盘绕着。再看,每辆车上又都装得满满的。嗯,这是一条珠光宝气的龙。每辆马车里装的是珊瑚、银桃、榛肉、牙雕、兽皮、字画、沉香、人参、鸡头米、檀香扇等等珍奇异宝,以及五十个训练有素、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实际上,买下我们的时候,马公公从昆明出来已经几个月了。他是先去了京城,献了云南王送给太后的生日寿礼后,才到江南一带,为自家王府采买东西。云南王凿了滇池,修了十年的王府,今年春天刚好修成的。马公公一行到苏州,就是为了新王府办器物和美人的。

  一千年前,想让一大队人马从苏州走到昆明去,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那一次马公公带领的队伍,也没有例外。车马走了三个多月,到那一年的十二月七日,才到碧鸡关。抵达碧鸡关的那一刻,马蹄声此起彼伏。路边栖息的鸟群受到惊扰,纷纷扬扬地飞向了远方,景象前所未有的壮观。

  我要再强调一遍,那一年,是西元一六七一年。

  这一年,云南王正如日中天。他拥有比皇上还大的权利与财富,人脉与经历,拥有一座天下瞩目的华丽宫殿群,当然,还拥有着西南一带所有人的命运。

  一道清风从窗外进来,斜斜吹起马车帘子,不知道是清风无心,还是清风有意。漫天是压在天边的灿烂云朵。整个城池都在闪闪发着光。马蹄下的青石板也金光万丈,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我看见眼前有三座牌坊遥遥相对。匾额上分别写着“碧鸡”、“金马”、“忠爱”字样。四周则是一间间密密挨着的商业铺子。道路两边排满了男女老少。他们穿着青色的衣裳,戴着各式各样的银首饰,黑黑的脸上满是好奇和畏惧。有的人脸上还带着些吓人的刺青。然而人群中却连一声咳嗽也没有,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车马队浩浩荡荡,一辆一辆地在眼前驶过。

  一片巨大的云朵慢慢飘浮过来,在我头顶上方投下一片幽幽的暗影。

  一切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人群中却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快看啊,它们真合上啦!合上啦!”有人一边喊,一边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处某一个地方。大家便跟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个把黑黑瘦瘦的脖子伸得很长。

  什么合上了呢?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那一对遥遥相望的金马碧鸡牌坊,影子竟然在地上合而为一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昆明有名的天文奇景,金碧交辉。据说,是六十年才能出现一次的。

  站在南屏街上的人们,只要个子足够高,脖子足够长,就能清晰看见这个景象。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没人知道的是,1671年的金碧交辉,远不是这么简单。和前几次的金碧交辉不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幽冥地带中,一股神秘的自然正在悄悄蓄积能量。

  驾车的两匹川马忽然受惊。一声长鸣,拼命狂奔。

  马夫猝不及防,一头载倒。珍珠噗通一声,摔倒在车厢中。我因离车门近一些,直接飞了出去,狠狠跌到了马屁股上。那马在重击之下,大受刺激。立刻鬃毛蓬飞,鼻孔大张,嘶叫一声,更加疯狂地奔跑起来。我死死抱着马,惊恐地看着前面。

第2章 南门夺刀

  眼看我岌岌可危,就要掉下。一人飞身跃到马上。一手扶了我,一手攥住缰绳,马儿一路奔驰,渐渐放慢脚步。最后竟乖乖在王府的南门边停住了。

  几个老爷公子早在城门下等着。见马车安然无恙,一齐鼓掌。身着石青色马褂的首先称赞:“卫弟这又立了功。功夫和身手都让人佩服!”一个胡子修长的也笑着接话,“早听说卫弟手快,胆子大。果然如此!”

  另有几个虽未曾说话,可也都是看着那救人的公子。

  他见大家如此,便扔掉缰绳,翻身下马,抱了一抱拳,说道,“卫某不才,您过誉了。”回身来又瞧我,“姑娘受惊吓了,快看看受伤了没有?”

  仔细看时,是个温厚俊朗,目光清明的公子。见我看他,朗朗一笑。全身正火辣辣地疼呢,被他这么一看,这火索性就烧到心里来了。才要回话,猛看见人群后头,一个年轻些的公子也正望着我。我忙不迭低了头去。不曾想到头上的发簪早已松脱,一头长发顿时流泻下来。 

  “卫弟,你可是去金殿取刀的么?刀呢?拿来我看。”一青衣童子闻听老爷发话,忙牵来卫公子的马。公子便将马背上一柄长刀刀连鞘取下,奉与发话的老爷。那位爷把刀夺了在手里,突然大笑几声,“各位,咱们不见这把刀看有些日子了吧?”大家应和道,“是有些日子了。”

  那老爷把刀举在眼前,摩挲了一会儿,道:“如今我们在昆明享福,倒可惜了这把宝刀啊!”说完,纵身跃上马背。人们大惊。郭将军见大家七手八脚都来拉扯,索性将马头向后一扯,“你们不要过来拦我!今天难得兄弟们都在,姑且容我了一桩心愿吧。”说着抽刀出来,把刀鞘丢给牵马人,大喝一声:“你们说,我能不能舞动这把刀?”

  一个身穿狐腋箭袖的老爷闪身过来,趁着郭将军不备,抬手夺了那刀去。

  郭将军顿时大怒,“你敢下我的刀?”破口骂了一会儿,一脚踢中对方的手肘,并且气冲冲道,“当年我一气砍下数十个人头时,你还追着奶娘吃奶呢!今儿凭什么夺我的刀?”那老爷被骂得呐呐无言。马上之人见这人犹豫迟疑,管快俯身又夺了刀去。旁边人见状,纷纷又来劝说。“将军今儿醉了,快不要这样和我们玩笑了!”郭将军听见这话,更加生气了,“你们也该挨我一脚!我像是开玩笑的么?”

  人们依旧好脾气地劝着。

  一个说,“郭爷,话不是这么说呀!您手里的斩将刀,不是平常的兵器。“一个说,“说的是,这刀从南杀到北,沾染了多少戾气!怎么是你我能拿的东西呢?”一个则说,“大哥要想活动身子,只管说一声,北操场库房什么样的兵器我拿不出来?您何必动王爷的刀呢?” 

  原来那便是云南王的刀。

  我偷偷望了一眼那大刀。果然刀如明玉,寒光凛凛。并非凡品。忍不住也暗暗赞叹了一声,“好刀。”

  郭爷还并没愿意下来,还兜着马头举着大刀在打圈儿。

  又一位男子抢过来一步,使劲儿抱了马头,说道,“咱们这里哪个不知道将军力气大,武功高呀?大家说,是不是?”旁边几位老爷跟着猛点头,说了无数个是,接着说,“郭爷快请放了刀,下来吧。快下来吧。”

  然而却不知什么缘故,这几位虽然口里叫着郭老爷,眼睛里却只看着那位穿白狐裘的年轻公子……

  仿佛一席话都是说给他听的似的。

  那公子见大家都望着他,不紧不慢,拱一拱手,道:“将军的威仪风范,西南一地,从来有目共睹。大家都是心口俱服。这会儿何必为难卫弟?王爷要他取刀上山,想必是有急用。咱们如今耽搁了这么久,恐怕王爷问起时,他可要不好交代啦。”

  郭将军,这才一拍脑门,翻身下来。“还是林公子想的周全。都是胡一棍那黑厮,青天白日地,就拖我噇酒来。还说什么杨梅酒没劲道,只能当水喝。没想到出来被风一冲,竟然上了头。真是该死!是我大意了,卫弟,请快把刀送上去吧。”在一旁垂手立着的卫公子淡淡一笑,谢了众人。扑扑身上的行袍,翻身上马,背了王爷的刀,向着王府去了。夕阳西下,他的背影,飘然物外,被夕阳涂成了金黄色,美得无法用白话文传达。

  我不由自主,竟看得发了好一会呆。

  几位老爷并不理会我,径直去前头迎接马公公。我这才转过身子,一手握住长发,把它们都放在胸前。珍珠瞅瞅我,拔了个簪子递了来。

  “疼吗?”她指了指我胳膊上衣服破了的地方。我摇摇头,“一点轻伤而已!擦点药就好了。那车夫恐怕倒是伤得不轻!”

  “是呀,多亏了有卫公子来救我们。”珍珠点点头,同样一副心有余悸并且还惨兮兮的样子。

第3章 分配红楼

  姑娘们很快被带到近华浦的列翠轩。

  近华浦是个大戏园子。列翠轩是三层高的一座大戏楼。列翠轩前有一大片开阔的青草地。

  姑娘们三五一群,叠手立着,默默等着人来。我和珍珠一言不发,在人群中站着。

  一个老公公带着几个随从走到石阶上站定,交待起规矩来。全是什么“不准”,什么“只能”的,什么“小心”的,正忐忑,一个青衣白发的婆婆带了一队管家大娘子过来,对着那公公笑了一笑,道:“好啦,咱们开始分派吧。剩下的规矩。去了让大娘子们教也不迟呀。”

  公公点了点头,说声是,就拿着花名册,“小红”“夕月”“细柳”地唱起名。

  叫一个名字,就发一个象牙牌,吩咐谁是管家娘子,一会儿要到哪儿去。姑娘们就低着头,跟着管事娘子去了。这一路上,本来相熟的人彼此之间,连个话也没说上一句。珍珠瞧瞧她们敛容低眉的样子,蓦然将我一抱。“姊姊,我们两个,可坚决不能分开!”才说的规矩都忘了。

  我心里其实也正怕着,可想到自己毕竟比她年长,只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她说,“放心吧,那不会的,不会的。”实际上却清楚的很,在这个美不胜收的园子里,我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玩物。要摆在哪里,做什么用,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我摸了摸珍珠的背,没再说话。只是有意无意,站得离她更近了一些。这当然没什么用处,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终于,唱名结束。

  姑娘们三三两两,早随着大娘子们去了,只剩我们两个,傻傻站着。

  青衣婆婆见了,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还站着不动?”

  “没有我们的名字。”我们说。

  公公低头看了看手上,又抬头看看我们,“两位都叫什么名字呢?”

  我们两个答了。公公瞧瞧我们,惊讶道,“人说才卫公子救了两个姑娘,可就是二位吗?”我点点头,手臂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公公问了问我伤的如何,又说,“已经是万幸了。卫公子马术好是出了名的。可他不在王府呆着,已一年多了。今儿能救下你们,很是难得了。”又看看手中,这才想起正事儿说道,“不对,递上来的册子上,明明是整数五十。”

  青衣婆婆便也来核对了一遍,“确实是五十。这两个却是多出来的。名册上没有。”

  “各处的人数原是死的。如今又添两个姑娘,可要怎么办?”

  “就是的,马公公怎么也不交待一声!”

  “这几天他身上事情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你明天见了他时,记得问问就是。”

  “问自然是要问的,只是怎么能等到明天。如今各处都已安排妥当,让这两个去哪里呢?”那公公想了一下,琢磨着,“婆婆你看,放一个在鸳鸯屯,一个在玉锦苑,怎么样?”

  珍珠听见要分开,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见婆婆慈眉善目,便大着胆子求起情来。她倒是没有看错,婆婆果然是个好心的人。见她这样也不气恼,而是凑近名册,又仔细清点了一遍。不过却也没发现什么好的法子,最后还是说,“对不住姑娘啦,其他各处实在都满了。也就这两处,勉强能住人了。”

  我和珍珠听婆婆如此说,无计可施,可也不甘心就真这么走了。停了半晌,还呆呆在原地站着。

  那公公见我们磨磨蹭蹭,催促起来:“你们一路北来,连日都辛苦得很。也该赶紧去安顿了。”珍珠见说,一时把持不住,又露出一副要哭的神情。青衣婆婆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还是小孩儿呢!这样一点儿事,就哭起来!那以后眼泪可就太不值钱了。”

  珍珠听见这话,眼泪竟然一下儿真下来了。婆婆笑道,“这两个如此姐妹情深,若是拆散了,也挺可惜的是不是?不如,公公这会儿就问问,看看上头到底是什么安排的。”说完叹了口气。那公公看着我们,竟然也没发火,也答应了。我和珍珠大喜,谢了两位无数遍,满心希望地等着。

  过了一阵子,公公居然眉开眼笑,带着个清秀的大娘子回来。“果然是马公公忘了和我们说了。这二位不放在近华浦,是要到小红楼上的。”

  青衣婆婆愣怔了片刻,“小红楼?”捧着手上的地图册子出神。

  我向婆婆身边凑了凑。那册子上重重叠,画得都是楼台屋舍。夹杂在或茂竹、清泉、花圃、荷塘的中间,密密麻麻的看不分明。“那两座楼现在是空着的么?恐怕早就破败了罢?”青衣婆婆语气复杂地问了句。

  公公说,“不破,不破!绿大娘一直在楼上头暖着房子呢。”

  青衣婆婆惊异道:“哦?她难道不是在福金府里头当差么?”

  公公说,“婆婆不知道么?她早不在那里了。她说自己年纪已大了,情愿到岫飞楼上抄经书。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青衣婆婆叹了口气,又看看我们两个。“她在上头抄经书,那两个丫头怎么办?”公公道,“我也正这么跟马公公说呢。马公公倒说不妨,小红楼一共两座,绿大娘只住着罢云楼,岫飞楼一直闲着。他老人家吩咐了,让两位姑娘上岫飞楼上住。”

  青衣婆婆想了想,道:“他说不妨就不不妨罢。咱们只管听派遣就是。”说完一笑,“这下真遂了这两个丫头的愿了,不过她两个这样年轻,真放在岫飞楼,恐怕要耽误了。”我和珍珠不知就里,相视一笑,大声说:“不耽误!不耽误!”那公公对我们笑了笑,将身子向旁边一闪。“既然不耽误,就来见过许大娘子罢。马公公特为你们,才派她过来的。”

  我和珍珠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青衣婆婆上前一步,仔细瞧了瞧许大娘子脸上,抢先说了半句话,“这位大娘子……”那大娘子看了一会青衣婆婆,也惊叫了一声。“夏姑姑,是你么?”青衣婆婆似有无尽感慨,叹息说,“是我,是我!”又说,“那日里一别,竟是多少年都不见了。从来不知道你也在浦里。早知道时,就算身体再不好,也该去瞧瞧你。”

  许大娘子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就在列翠轩的小厨房当差。怎么知道竟离婆婆这么近!”拉着婆婆的袖子不肯放松。过了一会,笑道,“这么多年,婆婆倒没什么变化,我却早已老了。”夏姑姑愣了一愣,道:“这孩子,在我面前,说什么老不老的话!以前宫里的规矩,你都忘了?”

  两个人相互望着,唏嘘了好一阵子。夏姑姑才老大不舍,丢了许大娘子的手,这才瞧瞧我们,微微笑道:“去吧,去吧。这两个姑娘从此有福了!”许大娘子回身笑看着我们,问道:“你们两个真愿意和我去岫飞楼么?”我们一脸郑重,使劲点了点头。

  “这楼说起来虽然在近华浦,其实隔了好大一片荷塘,以后可不会像其他姑娘那里热闹。两位姑娘可不要后悔。”

  珍珠扭头看我,歪了头笑道:“姐姐,你会后悔么?”我便也笑了,“我猜,这府里,恐怕是热闹经常有,难得是清静呢。”

  许大娘子和夏姑姑都是一愣。“这两个孩子真是的!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图荣华富贵么?听见清淡,居然还这样欢喜!”许大娘子挽了夏姑姑的手,笑道:“天下的事情可真说不准。”夏姑姑说了声是,也笑了。

  我听得糊糊涂涂,可却没什么功夫在意这些听不懂的话,而是只顾着替自己和珍珠高兴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对许大娘子行了个大礼。“让大娘费心。我们两个,以后一定听您的教诲。”许大娘子对我们一笑。那笑容里有无限亲近之意。我和珍珠一番眼神交汇,更加安心了。

第4章 南明旧事

  折腾了这些时候,天色已然不早。我与珍珠别过夏姑姑,上了碧油车,立刻取道去岫飞楼。小车转过几处花丛、山石、树木,便忽然驶入另一个世界里。马车外一片片凝紫的云霭,一片片倒映在明净清澈的湖面上,缓缓荡漾。正是暮山紫,寒潭清。水边又有一道朱红色的宫墙。墙边又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两边是无数金黄的银杏树。一棵一棵都跟精挑细选过似的,整齐如一,耀人耳目。

  我和珍珠不约而同,都向车外看。

  许大娘子见我们目不暇给,俯身过来细语,“姑娘们仔细看罢,眼前儿这些树,个个都有八百年的高寿,其他地方可是看不到的。”

  “八百年前?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它们就在这里了?”珠儿惊讶得不得了,一双圆眼睛只管瞅着许大娘子求证,“八百年前,是不是唐朝?”

  “是啊。那时候京师还在长安,这地方还叫做南诏国呢。”我默然了一会儿,脱口说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唐朝人只知道写诗为前朝人伤心,不知道自己终究也是没了。”

  许大娘子很惊讶。“传歌能读书么?这太好了。岫飞楼上有很多书的。”我也很惊讶。不知岫飞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人们又是说它荒凉,又是说它有好些书读,转而一想,倒是也对。正是荒凉之处,才适合毒蛇呢。许大娘子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嘴角动了动,“十年前,昆明不姓爱新觉罗而姓朱。这个,你知道么?”

  我紧紧抿住了嘴唇,不敢接话。清朝入关已三十多年了。许大娘这话,可是有些犯忌讳啊。倒是珍珠不在乎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懵懵懂懂接了腔。“崇祯帝吊死之后,不就改朝换代了吗?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了。天下谁不知道?”许大娘子叹一声:“我说的不是崇祯皇帝,而是后来的永历皇帝。”

  珍珠惊奇道,“崇祯不是最后一个皇帝么?”

  许大娘子垂下眼皮。“阿弥陀佛,当然不是。他去世后,你们北边虽然归了大清,可南边许多年里,还一直都是明朝。永历才是最后一位万岁爷呢。”

  联想她和夏姑姑让人疑惑的行止,我一阵心惊肉跳,头皮都麻麻的。暗想,“这个”朱皇帝,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朱皇帝吧?珍珠一向没什么顾忌,张嘴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他就是王爷杀掉的那个朱皇帝,对不对?”声音很大。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怕这话被马车外的人听了去不好。珍珠倒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说?王爷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封的云南王么?”

  都是实情,我和许大娘子因此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车厢里便寂静下来。过了会儿,许大娘子一笑,道:“我就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吧。省得日后你们失言闯祸。”我和珍珠听得又紧张又好奇,忙向她身旁凑凑,一心一意,倾耳听着。

  “咱们要住的小楼。以前是永历皇后住过的。”许大娘子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也是巧了,如今距皇后住进岫飞楼,恰好有十年了。”

  既然是皇后,为何要住在这里呢?她没有自己的寝宫吗?许大娘子幽幽地看我们一眼,“这王府原就是永历爷的皇宫。”她看看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儿以前可没这么大,这么好看。永历爷是个简朴的人。”

  又过了一会,她张开了眼睛,叹了口气。“可惜,这么一个皇帝,还是亡了国。”我越听越觉得冷得很,“大娘,那个时候你、你是……?”许大娘子眼里一片泪光,“啊,我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永历爷和皇后逃到缅甸的时候,我伺候过她。十年前,王爷带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也伺候过她。……原来所谓的皇后在岫飞楼上住,说的就是这时候。第二年春天,王爷杀掉帝后,皇宫也改头换面,成了新王府。楼上便从此冷清了。

  许大娘子絮絮说着时,车子早下了黄金道,转过一片翠嶂,行到一片荷塘边。大娘望望外边,指给我们道:“要不是这篇荷塘隔绝了近华浦,小红楼恐怕早就拆了。”池水已接近干枯,池底上的泥巴干裂着,只剩下些残叶枯枝,挤挤挨挨地排列着。不尽的萧杀凄伤之意,仿佛就这样随风而来了。

  我呼吸了一下池塘边的冷风,许大娘子继续说道:“这小红楼共两座的,刚才提的那个抄佛经的大娘,原先是宫里给皇后梳头的宫女。因为她梳得一手好头发,这里成了平西王府后,就被拨到福金那里当差……哦,福金就是咱们王爷的妻子。你们……”她顿了顿,“以后,自然会见到她的。”又接着说,“后来,张福金要找个人替她抄经祈福,她就到这楼上来了。”

  珍珠道:“原来竟是个这样的娘子。这好办。既和她做了邻居,不吵不闹就是了。”许大娘子道,“正是这个意思。其他的事只好以后再说罢了。如今你们只管记着,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千万不可四处打听,只管悄悄问我就好。”

  我们答应着下了车。

  水边果然立着两座红楼。仔细看,那一砖一瓦果然都很有些年纪了。远不如一路来时见的屋舍鲜亮。倒是门口两棵海棠树,夭夭其华,在微风中开得特别漂亮。许大娘子在这一树花前愣了愣,忽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树竟开花了。”说完,一个人愣神。珍珠在一旁无忧无虑地道,“这花真好看!想不到这花冬天也是能的。”许大娘子默然良久,道:“你两个小丫头不知道,这两棵树十年不曾开花了。”

  我猜她是想起皇后被囚禁的一段往事,赶紧也看看那花,“从前田真兄弟三人分家产,连堂前的紫荆树也要砍成三段。那紫荆树听说如此,忽然就干枯而死。田真就对弟弟说,树本同株,闻将分斫,所以憔悴,这是人不如木。于是一家兄弟受到感化,尽释前嫌。那紫荆树也渐渐长好了。可见,这世上的花木禽兽,虽无人形,却有人心。这棵海棠树,虽然不会说话,也许,还是惦着皇后的。”

  珍珠在一旁愣愣地。“这么说,皇后该是个好人了。虽然死了,还有树记挂着她。”许大娘子怅然道:“可不是么?皇后长得美,人又聪慧,和圣上恩恩爱爱。对我们也很好。谁知道,天道无情,不爱善人,爱强人。”又叹气,向近华浦望望,道:“这世上的人,也是念旧恩的少,趋新利的多。反倒不如草木可爱了。”我把许大娘子的话,橄榄一样口里嚼了几遍,不由咂出些别的滋味来,于是问道:“如今这府里的福金,是个什么样的福金?”

  许大娘子并没回答,只是说:“你们姊妹两个,果然是有奇缘。花也疼你们,人也疼你们,又得了马公公这样的关照。到了这样清净的地方,就丢了争强好胜的心,在楼上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珍珠听这话不对头,吓了一跳,道:“想不到陈圆圆人长得美,性子倒凶!”许大娘子惊的不得了。“府里的主母是王爷的结发正妻,小王爷的嫡亲母后,当今圣上金册金书封的福金,姓张。陈圆圆是谁?”

  我们挺吃惊,以为那段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早就天下共知,没想到就在这王府里生活的人,居然还留有不知情的。许大娘子闻听此言,笑道,“你们以为我是谁?一天到晚给人做饭的厨娘而已,哪里知道许多呢?”

  我们便要主动给她讲陈圆圆的故事。

  许大娘子却不如我们两个这样无聊。

  她摆摆手道,“你要告诉我的事,我要告诉你们的事,都多得很。一时半刻谁也说不完。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还是先上楼吧。”

第5章 月下人影

  第五章:月下人影

  三人便离了海棠树,径直到小楼下去。许大娘子一人先上了罢云楼。过一会下来,说,“绿娘历来清静惯了,这会儿并不想见生人。你们等些日子再去拜见就是了。”一边带我们登楼,一边说道:“这楼上第一难得的是清静,第二难得的是风景。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列翠轩远些,以后要是里头有事要叫传唤你们,脚上千万勤快些。”

  又问我们规矩记下了没有。我们便把紧要的说了一遍。她便一一细听,有疏忽的地方,便给提醒。我和珍珠正在恭耳细听,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一声,顿时发出好大的声响来。

  大家四下望望,都笑了。摸索着进了灶间。

  一切炊具俱在,坛子罐子里却是空空如也。我道,“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许大娘笑道,“这儿几天马公公忙得够呛。估计是把这里忘了。我不也是他才抓过来的吗?”这件事挺蹊跷,第一是他道理把我们放在外头,第二是没道理把我们放在这样空空的一座楼上。不过事情已经如此,我们也顾不了许多了。先解决当下的吃饭问题是要紧。

  各处寻找了半天,珍珠突然想起来,包裹里还有些路上没吃完的面饼、肉脯之类的东西。赶紧一个汲水,一个抱火,一个弄锅,合力收拾出一餐饭、一盆汤来。落座时,彼此对视,忽然觉得三人的情意,瞬息之间,在这混乱的过程中,好像深厚了一层似的。许大娘子向桌上望望,笑道:“看看你我三个,既不是巧妇,这一顿又是无米之炊,一番舞弄,却是好狼狈!”

  我也万万没想到,进了王府的第一天,居然是这样过的。不过,虽然确实狼狈,却难得这么自在开心,因此只是傻笑。

  不知不觉,这一天也就尽了。

  屋里又没蜡,也没灯,又清冷。三个人说了一会话,觉得手脚都是冰凉的。况且折腾了这样一天,也都早累了。于是趁着月光,烧了热汤水,各自洗过头脸之后,便早早睡下了。本来以为自己又累又乏,一定一觉就能睡到天亮。想不到睡到夜半,竟然却醒了。这一醒不要紧,更是好长时间不能睡着。屋子里又光秃秃的,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吃。

  拥被坐了一会儿,想起白天里的事情。突然发疯了的川马,剪道飞马来救的公子,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群,大得没了边儿的王府,八百年兴衰荣辱看过的银杏树,以及,忧伤寂寥的罢云岫飞楼。

  十年前的事,并不久远。能把这些交待得这般清楚得许大娘子,十年前,又经历了什么呢?我跳下床,慢慢推开了窗子。

  月光下的海棠树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我摇摇头,以为自己饿的眼花。定睛再看时,他的背影却还在。一动不动,呆呆地像个木头鸡,偏着头,只管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又过了一会,一阵风起,那海棠花像落雪一样,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他才回过神,在身上微拂了拂,叹了口气,慢慢走了。看身形,很有些像卫公子。

  一切竟跟做梦一般。我呆呆站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推了房门,慢慢摸索着下了楼,也走到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然后缓缓伸出手,去摸那皴裂的老树干。心里想,海棠树啊,当年,你是为永历皇后枯萎的么?今天,又是为我和珍珠的到来,才开花的么?正满腹惆怅,听见簌簌一阵,又落了一地花朵,便不知不觉俯身捧了一捧海棠花在掌中。正在细看,忽然想起海棠的别号——解语花。

  不觉竟把它们放在耳边听了一听。那花瓣静静的,如胭脂,如玉露。没有半点十年风雨的沧桑。只有一夜花开的娇艳。树是比人更深情,更长久的生灵。这一点我深信不移,可惜,这个夜晚,星河的苍茫和宇宙的沧桑离我和这树这样亲近,那些让人好奇的往事,它却一星半点也不肯说。

  这么着,第一天也就真的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人还被窝里,先被一阵饭香诱醒。赶紧穿了衣服,一路寻到楼下,顿时看见一桌热气腾腾的餐饭。

  许大娘子正挽了袖子,把镯子推得高高的,来来回回忙着。珍珠围着许大娘子,惊喜非常,像小雀子一样跳着,“咦?昨儿大娘还说什么巧妇难为无米炊,今儿怎么成了田螺姑娘啦?这饭菜是从哪里变来的?”

  许大娘子笑道:“是怕你饿坏了,特意一大早去那儿讨的。”对着罢云楼那边努努嘴。又对我说,“传歌儿也起来了,那快尝尝吧。”

  我们立刻不再客气。也不用筷子,拈了就放嘴里。看着不过平常的菜肴,谁知入口倒别有一滋味。麻、辣、鲜、香,种种味道都恰到好处。珍珠咂咂嘴,赞道:“大娘好手艺。想不到我和姊姊还有这口福!”许大娘子笑道,“我呀,是怕马公公万一知道了你们昨晚上挨饿,所以才做好吃的,堵你们的嘴的!”我随口道,“大娘既来陪我们,那吃惯了许大娘子饭菜的人,这怎么能舍得?”许大娘子听了这话,放了手里的活儿。过了一会,道:“吃惯了我做得饭菜的人,早已经没了。”

  我便默然,知道说到她的痛处。因此便低了头,再不敢说话。许大娘子的话却不曾停,依旧道:“如今府里的人,多是从北方来的,吃不惯昆明这边的菜。自己又都带着好厨子。所以,虽然我是在厨房当差,可除了做些茄子酢、玫瑰饼之类的东西,早就没什么用处了。”

  珍珠却是只顾嘴里,顾不上耳朵,听见一个“茄子酢”,连忙就问:

  “茄子酢是什么东西?”

  许大娘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下饭的佐菜而已。等咱们安顿了,便做些让你们尝尝。”珍珠便笑眯眯地点头,再三要许大娘子别忘了做给我们吃。两个人就说起闲话来,吃了饭,收拾完毕。许大娘子带我们查验了岫飞楼里的东西,又带着我们各处洒扫,整整忙了一天。

  不觉日头已经偏西。

  许大娘子瞧瞧我们,老大不忍,“你们两个歇一歇罢。”

  珍珠自己玩了一会,过来攀着我肩膀摇晃起来,要我陪她到楼顶上去看看。被她推不过,我便陪着她爬到楼顶。放眼望去,晴川历历,芳草萋萋,远处淡淡的一抹山,衬托着近处粼粼的一片水。过了一会儿,近华浦里飘过来一阵微风。一段游丝般的曲子便跟着这风一起,若有如无地落在耳朵里,“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句烂熟的戏文,今儿竟在我心上重重打了一下。一时之间,忽然如在前世,忽然如在来生。正在痴痴发愣之际,斜倚着栏杆的珍珠,恰好侧身过来对着我。她的头发和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颜色是晶莹的金和粉红。真是比眼前一切自然风光都更好看了。

  我把念头转过几转,终究不敢再想下去。悻悻地拉着珍珠下楼,进屋。许大娘子还在忙着,看见我们一脸焦虑。“楼里蜡烛、角灯都没有,米面油盐也没有。我们不要,管事的竟然也一直没送。”我看了看天色,还没黑透,觉得立刻就去也还来得及。可四下里一看,除了珍珠,就是我。既没马,又没车,更没个贴心的小童、驾车的马夫。

  最终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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