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店小掌柜作者是旧琳琅,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现代灵异小说,祁萤是小说的主要人物。诡

发布时间:2019-02-15 16:09

诡店小掌柜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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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店小掌柜作者是旧琳琅,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现代灵异小说,祁萤是小说的主要人物。诡店小掌柜小说全文讲述的是祁萤从小就被姥姥送到了庙里和道姑们一起生活,但她渐渐长大之后,姥姥把她接了回去,可她后来才知道在庙里的时候,日子过的是多么的幸福安稳!
  眼前的黑暗似乎不再是不可撕裂,大团大团的雾气里,是一眼望不穿的黄沙,天边带着电光的漆黑雷云,裹挟着烈烈风声,正在逐渐逼近。
  我的四周全是断垣残壁,焦朽的墟火飘出黑烟,把一切都晕染的如同梦幻。我拂起的原来是自己的发丝,我已经泪流满面。
  鲜红的花朵怒放着,无根无叶的突兀生长着,花茎系在我的腰间,我身后是隐约可见巨大的尾巴,一路碾着血液侵染的肉糜,无畏的前行着。
  我的手上是一柄权杖,杖上的巨大双头蛇图腾让人望而却步,那只漆黑羽毛,血红眼珠的鸟儿,静静的陪着我,它站在那里,高亢的鸣叫犹如厉鬼惨嚎,像宣告又像质问,不知是谁背叛了谁?
  我迷茫的看着这一切,有点找不见自己是谁,路过身边的废墟,我侧头看了一眼那一大半都已经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镜子,镜子里,那个浑身血污,邪恶悲怆的它,也在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着它,心想我这是被魇住了?突然间,它微微抬头,对着我,凶狠的扑了过来!
  “不要!!”我本能的抬手去挡,人也一下子清醒了。水生也被我吵醒,跟着坐了起来。“有动静!有动静!”

第一章  说不清楚咋想的一个开头

  我今年一十七岁,属蛇,也就是俗称的‘小龙’。

  我姥姥是个出马仙。

  小时候常年跟着姥姥出东家进西家,这附近十里八乡早都让我踏遍了。

  姥姥姓习,姥爷姓何。可大伙儿都叫她‘柳三枝儿’。

  姥姥这大半辈子,都跟堂口连在一起,过去那些旧历里,女人们裹脚,闭门的罪,她一样没受过。

  大清已经亡了,最后一个皇帝早就名存实亡,眼下满地的大帅军阀,跟不要钱似的一抓一大把。

  枪杆子里啥都有,是我们这里当时最大的官最出名的一句话。

  我是对此毫无评价,手里挑拣的每一片茶叶,都抵得过一个元宝,谁管外头啥是啥。

  桌子那头同样忙的一刻不得闲的青浦,嘴就没停过,这些墙角床头,人前鬼后的话,只要他回来,那我就相当于是重现现场。

  秋头的日头,早过了晌午也灼的大地一片辣烧,我又铺开一层桃皮再进屋,他已经没影了。

  轻轻叹一口气,我这里,说到底只是个驿站。

  小的时候,姥是把我放在山里的寺观寄养。我是几个操各种土话念经的老道姑,一把屎一把尿给养活的。

  姥不常来看我,她很忙。

  只要去看我,好吃好喝加鞋脚袜子,零零碎碎就一定是给我带足了的。

  给我梳上小冲天辫,还系好红头绳。边给我整理身上的小袄,边念叨着“丫儿往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老道姑们常年不出山,我却逢年过节去姥姥家,当时我还没被姥接回家一起过活。

  每次去都是过个年节就回山里了。

  姥忙,姥爷得赚钱去,我人生地不熟的在家等他们,特别羡慕外头疯跑的孩子们,山里呆的我跟不上他们的玩法,隔壁家的那常年带着两条大鼻涕的死孩子就总欺负我。

  后来姥不知道听谁说了这事,我就很少被扔家里了,姥开始带着我跟她出门去‘看病’,还有那皮猴子式儿的半大崽子们,拄着随手捡来的柴火棍子,连蹦带跳远远跟着我们娘俩,学姥姥走路,学姥姥说话。

  每次我都是忍不住的回头冲他们挥胳膊,大声骂。

  姥姥总是带着笑,伸手压住我的胳膊,一边拽着我走一边念叨:

  “丫儿,莫气呦,去晚了黄饼子可就凉了。”

  山里百草疯长,好东西多,好吃的少。

  收成好坏,人们都还能凑合过。

  山外头兵荒马乱,扛枪的欺负拿笔的,有钱的巴结当官的,好在这山高路险,没波及到我们。

  今天正月初五,也是年后头一个绝户日。

  我跟着姥姥一路走过来,路上一直在碰村里人。

  大伙儿都忌讳这日子串门走亲戚,看到姥姥,拜个晚年再唠几句,不像平时说起来就能半个时辰,就都各自回家。

  我不懂别的,就觉得大伙儿不像平时热情,想问问姥姥,看她脸色也不太好,又憋回去了。

  等到了村子里最靠后山的老王二叔家,离挺远呢,就听到院子里头,好几个人在说话。

  声大的一听就是老王二叔,他说话结巴,天生的:

  “那就,就,就,就……”

  “就啥!就啥!老子小子都是一窝!你们也不怕作损啊,啥都敢想……”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打断老王二叔,破口大骂着,中间夹杂着二叔媳妇低低的赔罪和不知道谁的声音。

  我跟姥姥出门几次了,头一回在自己村里出门,一点不知道害怕,老远就闻到了黄饼子那烙出来的焦香味,已经把我全部心神都勾跑了。

  老王二叔家没大门,也没院墙,拿地里割回来的葵花杆在房子外头埋了一圈,就算是个院子。

  姥姥领着我刚刚一拐过来,她就一把把我拖身后,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厉声喊到:

  “天杀的鬼们,自己送死,还不够,绝户才心甘吗!”

  里头人听到这话,忙不迭出来接姥姥,二叔媳妇腿快,眼看着就杆子墙缝里那花棉袄身影就要出来。

  “哎呀妈呀!!”

  她鬼哭狼嚎突然一嗓子,扑通一声,栽了回去。

  把里头几个人跟我都给整懵了,姥姥的手冰凉冰凉的放在我肩上,我脸上的汗毛都被冰的立起来了。

  “姥。”

  我就说出一个字来,就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棉裤腿里一阵温热,风一吹,我冻的打了个哆嗦。

  “丫儿,莫怕。”

  姥姥可能是发现我的异常了,张嘴的时候,语气可软了。

  老王二叔家的大门口地上,一地碎叶子里,爬着条大黑长虫。

  四九还没过,它盘着磨盘大的一团,窝在没化的雪地里,昂首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

  晕过去的女人没让它有反应,可我尿裤子的瞬间,它猛地转过了头!

  我裤子里,又热了。

  院里的人都吓毛了,七手八脚把女人给拖进去,捶胸掐人中,连拍带叫,老王二叔气鼓鼓的抄着把镐头从屋里冲出来,可到了门口他举了好几下愣是没砸下去。

  哐啷

  他抱着头,在黑长虫的注视里,蹲地上哭了起来。

  我这会儿,裤裆里飕飕的风,冻的我大腿都没知觉了。

  说真的,这家伙把我是真吓着了。

  刚刚它回头那一眼,跟要吃人似的。

  姥姥松开我,明显感觉到我瞬间紧绷身体,她安抚的拍拍我的头,自顾自的冲着大黑长虫就过去了。

  大棉裤大棉袄,粗布面自己做的,姥姥身上一点看不出来仙风道骨。

  她把怀里的柳木手串掏出来套手上,又把我一直都想看看的一个小木偶给挂到了胸口,再顺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也不看那小枝子多纤细,走到黑长虫面前兜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一边抽一边骂:

  “精有精道,怪有怪桥,吃了几口死人肉,你就以为自己是那老妖道!”

  说来也是怪,这黑长虫刚刚还气势汹汹,就姥姥手里那细的跟草棍似的树枝,抽的它满地打滚。

  不时的抽搐几下身子,明明是大白地儿,可它就是不敢跑。

  最后,更是干脆一一缩身子,把头也塞进了盘成一团的身体里,往地上一堆,不走也不动了。

  姥姥停下手,扬手把树枝扔到了它旁边,沉着脸盯了老王二叔好一会儿,转头对着我说:

  “这啥帐都有能算的地儿,谁也脱离不开。”

  

第二章  奇怪的一家子

  我这听的直懵,她让我过去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给人听的。

  我们娘俩从老王二叔身边过去,我突然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儿,跟多少种屎混到一起了似的,差点把我熏死。

  我下意识抬手捂鼻子,姥姥侧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又把手放下了。

  心里寻思着,这老头也不知道干啥了,跟拉裤子了多少回似的,啥味啊这是。

  可手放下后,我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儿,这会不是不臭了,而是我闻到了臭味里一股说不出来的,甜腻甜腻的味儿。

  像肉味,又像是什么油香。

  这些都是一转身的事,姥姥却根本就没有停顿,带着我就直奔屋子里。

  我一只脚都要踏进门了,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蹲在原地的老王二叔,不知道为啥,我看着那身影,就是来气。

  泥地土墙,这也就只能说是个房子,三间土坯房子两间住人一间是过堂。

  姥姥进了东屋,我也就跟进去了,炕边站着仨人,是老王二叔隔壁家的三口,炕头坐着他老妈,据说是年轻下田给牛顶坏了腰,瘫了好多年。

  炕上躺着刚刚吓晕的二叔媳妇,和他的独苗儿子,德辉儿。

  王老太太,看到姥姥进屋了,伸手把姥姥拉过去,不说好话不说闲磕,她张嘴一句,姥姥立刻脸就青了。

  “三枝儿啊,今儿,能求个一命换一命吗?”

  隔壁几口子,看样子也是不敢出又不敢呆了,老王太太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声不吭就退出去了。

  我虽然是尿裤子了,可毕竟不是尿急,感觉不少,其实不多。

  他们都出去了,把地方给让出来,我好歹也六七岁了,知道这得赶紧捂干,赶紧偷偷爬到了炕梢被垛边上,紧贴着热炕,偷偷炕裤子。

  姥姥平时是不让我随便动的,这会儿出奇的也没管我,她没接老太太的话儿,三个屋子走了个遍,又把角落里都翻了个遍,沉着脸打量了好半天后,一个字没说把门外的老王二叔给拽了进来,往地上一推:

  “今儿,你想咋整!”

  老王二叔跟瘫痪了似的,顺着姥姥手劲就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我啥,啥,啥,啥都认!”

  姥姥抬手掀开了德辉的被,我在炕梢看着,没发现他哪不对劲儿,喘气也均匀,身上也干净。

  姥姥看样子也没发现啥,又把被子给盖上了。

  可人是睡着了的,还明显不是平常睡觉,这舞闹吵吵的这么半天,他妈都缓过来了,他还睡?

  我这热炕烘着裤子,暖和和的也不冷了,也没发现别的啥事,忘到脑袋后天的黄饼子,又让我想起来了。

  心里惦记着吃,我就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

  屋里破破烂烂的,没有像样的家具,那都是一眼看到底。

  我看了两圈也没看到吃的,猛的感觉姥姥抽空盯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收回心神。

  她站那有几分钟,炕上老太太闭着眼睛嘴唇上下动着,不知道在念啥。

  姥姥直直盯着她,突然问她:

  “你跟谁学的经?”

  老太太张了一半的嘴,开始哆嗦,闭着的眼皮下面,眼球震颤。

  干枯的脸上,表情越来越莫测。

  我看着这老太太,心里莫名其妙的期待她睁眼睛,

  可她睁眼睛一瞬间,我吓得恨不得钻身后被垛里去。

  那眼睛里,充满了怨怼。

  直直的透过了我,似乎钉进了我身后的墙壁。

  姥姥鞋都不脱直接坐她对面,缓慢而坚持的问同样的问题:

  “你跟谁学的经?”

  老太太被姥姥拦住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着姥姥的后脑勺。

  姥姥一遍一遍重复着问题:

  “你跟谁学的经?”

  “你跟谁学的经?”

  “……”

  扑通

  老王二叔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他一声不吭,开始磕头,泥地踩久了,硬的厉害,他十几个头下去,额头明显就红了,可他跟不知道疼一样,只是死命的磕。

  二叔媳妇这会也缓过来了,她挣扎着爬到老王二叔旁边,也开始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炕上俩女人,面对面坐着,地上两个人砰砰磕头。

  我安静的看着,鼻子里那股甜味儿一只都在。

  我动了动鼻翼,丝丝缕缕的味道,不是从别处,而是从被子里的德辉身上,弥漫出来的。

  他身上不臭,只有这股甜味儿,我闻着闻着就入了迷,恍恍惚惚的,我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盘肉。

  我抬手去抓,一阵灼痛袭来!

  我明白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懵了。

  我蹲在德辉儿的身边,不知道怎么撕开他的衣服和被子的,我就不觉得我这小手能撕出来那么锋利的口子。

  我的手向下弯曲着,指尖堪堪碰到他的心口。

  姥姥那个小人偶,带着扯断的红绳,死死的扣在我的手背上。

  烧的我汗都下来了。

  “丫儿,你不吃黄饼子了?”

  姥姥把我从炕上抱了下去,一大盘黄饼子就放在门后的桌子上。

  她从盘子里挑了几下,找了一个烙的最好的,给我塞手里了。

  我被小人偶压的右手,这会儿还在疼,可饼子拿到手,我还是本能的拿起来就吃。

  姥姥抱着我,坐到了炕边,地上的两口子又跪下来了,对着我和姥姥就是三个头磕下来了。

  炕头的老太太,看着睁开眼睛的孙子,老泪纵横笑着:

  “儿啊,你们仨往后可得好好相处,有事就解事,别贪别强,好好过。”

  姥姥受了他们大礼,也不客气。

  起身抱着我就往外走,没出院门,屋里面就传出了哭声。

  门外的大长虫也无影无踪了。

  我吃饱了,靠在姥姥兜里,一路走回去就睡着了。

  梦里我又在老王二叔家里了,我还坐在那炕梢,身后的墙里,不知道怎么就爬出来一堆长虫,都是酒杯粗细,浑身黑色,长着人头!

  这把我吓得,撒丫子开跑,可怎么跑都被它们追,而且追着跑着,前面还被那大黑长虫给堵了。

  我前后没路,无处可逃。

  正急的心急如焚,一个小人不知道从哪出来了。

  它蹦着就出来了,站在我前面,从身上伸出无数的细枝,软趴趴的却瞬间穿透了这些长虫的身体,把它们给吞噬进了细枝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醒过来了,已经天黑了。

  

第三章  只要胆子大  啥啥啥都敢惹回家

  姥姥正在炕头摆着面板和饺馅,给我包饺子。

  油灯挂在棚上,昏黄的光把屋子里装饰的无比朦胧。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隔着窗纸能听到姥爷在外头劈柴。

  “醒了?姥给你包饺子。”

  老王二叔家的老太太死了。

  跟着一群胳膊底下夹着草纸的乡亲们去奔丧,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茬。

  今天天也不好,黑压压的棉花云一层一层压在村子上头。

  姥一大早就先过来的,姥爷等到我睡醒了,才领着我过来。

  王家湾这村名,就说明了不少事。

  这一路过来,听来听去,都是一家的旁支,我消停的抓着姥爷,心里突然好奇,姥和姥爷都是外姓,是咋留在这里的?

  老王二叔家的门口,比昨天还热闹,白事班子已经搭了台子开始比划,灵棚就在旁边,简单的拿木头支了个大架子,上面绑了黑布,棚口冲南,披麻戴孝的老王二叔和德辉儿,跟着【知客】在屋门口接人,媳妇儿跟一群女人都在我姥的指挥下给大伙撕‘孝布’。

  所谓:孝布。

  就是粗白布,成匹的备好。一般家里有老人,这就是早备好的,撕成长七尺宽一尺三寸五的布条,按照亲疏,发给众人。

  我姥就把撕好的布条缝成一个个尖尖的白布帽子,那针头特别粗,线也特别,是搓好的细麻线,

  空气里浓重的香火纸钱味道,熏的人头胀,跟着知客指挥,行礼了几遍后,我就说什么也不想呆了。

  村里的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们,三三两两过来了,我还没看到呢,小德全就窜出来塞我手里俩小鞭儿,对着房后指了指,钻人堆里没影了。

  大人们见天都为生计忙活,孩子可想不来这么多,乡下的民房,大多是门前顾个脸面弄好点,屋后还是山是山,土是土的,这些地方也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

  “丫头,你来。”

  姥姥眼尖的叫住了想溜的我,拿了块小黑布一截红线,几针就缝到了我胳膊上。

  靠近她,我闻到了浓重的麻线的味道,鼻子里痒痒的难受,姥姥抬手把我流出来的鼻涕给擦了,打发我出去的同时,一大块馍也揣进了我的兜里。

  屋后面,好大一片空地,依山凿出来的房址,只用了三间房的面积,剩下的全荒着。

  德全跟俩个小男孩儿不知道啥时候整了一小块冰池子出来,我转过去的时候,三个人玩的正欢脱。

  “你要不要坐冰车?”

  “是啊是啊,可好玩了。”

  孩子们打成一片,用不了多一会,男孩们向来野,女孩们都是玩自己的,我能跟他们玩,却是我姥姥的叮嘱。

  等到了吃下晌饭的时候,我们几个早就从房后,玩到了山上。

  冰池子说白了是拿水自己泼出来的,薄薄一层架不住玩多久就化了。

  叫木生的孩子,爹是村里的猎户,山里跑的熟烂,他跟弟弟水生打小也是跟着没少跑,看我和德全都没玩够,哥俩一合计,带着我俩就奔后山了。

  后山上,有水潭。

  姥姥姥爷不是本地的,我就从来不知道山上这么精彩。

  正月山上灰秃秃的,除了山坳里不成格局的一片松林带点惨绿,也就是眼前这一片建筑,出奇的吸引人了。

  一大片青石板房子,散落在这老山里,经年累月日晒雨淋,虽然荒废了,却没有几间倒塌,木料的门窗都已经腐朽成泥,空留着形状,无声的静默。

  村里隐隐的丧乐声,房脚墙根处一闪而过的响动,都夹在山风里,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嚎一嗓子,撒欢儿的窜了进去!

  小孩子们,怕爹怕娘怕狗,就是不怕有地方玩,我都没半点犹豫,就跟着德全找个小墙根躲了起来,现成的藏猫猫游戏,不用说就开始了。

  “你叫啥啊,一会儿他们俩追到我的话我好知会你!”

  德全在我对面的墙角小声问我,我才想起来,我的名字,从来没人问,都跟着姥一起叫我丫儿的。

  他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外头,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的更好点,我下意识也往后缩缩,一样小声的回答他:

  “我叫祁萤。”

  “哦,那我叫你萤萤,怪好听呦。”

  好听吗?管它呢,我点个头算是同意了,又继续游戏。

  水生这把是老鹰,他背对着我们大声喊了五十个数字,掉头看都不用看,就冲着房子西边过去了。

  这片房子依着山势建的,两边都是陡坡,西边的房子就俩间,有一间还让滑坡的泥石给堵了。

  他信心满满的拍拍墙根里蹭了不少土的小脑袋,对他说:“下把,俺肯定不用鼻子闻了。”

  德全站起来一脸不甘心的划拉开他的手,并抬手在脖子处做了个杀的手势:

  “你也就能寻摸寻摸我了,等着吧!”

  水生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不接话茬,掉头就跑。

  德全被抓,也就成了水生的爪牙了,抓住我跟木生,成了他们俩个的任务。

  他倒是没有啥事了,我就尴尬了,刚刚还是一伙的呢,转眼就成对头了。

  这藏好的地方指定是不能再呆了,问题是我不怎么熟这里,然后我跟木生,连句话都没说过呢,更陌生。

  着急忙慌的我哪来功夫去找他了,摸着房角退了大概两三间的样子,看到前头的房子那烂了骨架的门板,我猫腰几步就跑进了屋。

  前后脚的功夫,德全跟水生细细碎碎的嘀咕着从门口过去了。

  恍惚着我模糊的听到几个不完整的字眼儿,光顾着躲,没在意也没细听。

  因为我所有的感觉都在站稳脚跟转过身的一瞬间,被抽离了这个世界,我能特别清楚的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血肉里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窜出来。

  借着夕阳余晖的惨红色光线折射,房子里老旧的带着久封腐朽味道的一切,让我恍如置身于梦中。

  “噫……噫………”

  “谁!?”

  头皮底下过电一样酥酥的响,我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随即抬手死死捂住嘴,眼泪鼻涕顺着手指缝一路流下来,我倚着墙瘫了下去,灵台却出奇清明。

  姥说,世上的事,都是应该发生的。

  姥说,世上的事,人说了不算。

  

第四章  孩子急了也咬人

  从看到这屋里从墙根到房顶上,描满的画儿开始,我就知道这次出来,算是又惹祸了。

  这地方,可能是跟姥每年都要去还愿的大庙一样,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

  别的我也不知道,外头也听不到德全和水生任何的动静,我捂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除了门,屋里连个柱脚都没有,脚底下全是刮进来的草叶枯枝,踩不出来有没有硬地。

  墙上的画儿有点斑驳,但是大致都完整,褪色的还是原本就是这色儿,我看不出来,反正全是一团一团像龙又像蛇的。

  就因为屋里除了几个泥座,破木条子以外,啥也没有,我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根本就是个供堂的。

  巨幅的画儿,似乎绵延不尽,阴影里的图案我看不清楚,只能看清眼前正对的画面。

  上吊绳挂在那个雾气裹挟全身的长发人脖子上,背后是精心描画的灯火昏暗,一大片破败倒塌的荒漠古堡。

  它的眼睛中满是妖冶的光,右边着碎石里戳着一面碎裂的铜镜子,从遥远的沙地里一路蜿蜒而来的大朵大朵花儿,一直在往它的身上盘旋着。

  我看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眼神也在看我,冰冷冰冷的,我能感觉到它眼里充满了怨念和蔑视。

  …………

  它在怨恨人们抛弃了它?

  “噫……”

  !!

  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屋里,听起来更恐怖了!

  “哇……呜呜……姥……我害怕…”

  “怕?你怕什么。”

  低低的话从墙里传过来,雾气猛地散开又瞬间收拢,淡淡的腥臭味儿随即也飘出来了。

  遑着眼的我,应该是三魂七魄都飞出去了,以至于连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摇醒的,硬生生摇醒。

  黑乎乎的四周什么都看不清,抓着我胳膊的手没多少力气,短时间里刺激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可能是没心没肺,我捂住脑袋上磕的包,索性躺着不动了。

  “噫……”

  “哭啥哭,我都没哭呢。”

  睁着眼睛也跟瞎了一样,我闭上眼睛训了他几句,开始等死。

  水生本来就被吓的够呛,好不容易盼来个同伴,估计一肚子委屈想说,让我一句话给堵回去,吭哧瘪肚好一会儿,到底没敢说出来。

  当时我真没有觉得自己的境地有多可危,后面的事发生时候,我才知道了自己是多不自量力。

  黑暗里呆久了,眼睛是会适应的,如果是在黑夜里走,总会儿能看到一丝丝微光,可我和水生所呆的地方,明显不是这样。

  地上不潮湿,但是透骨冷,一点风丝也没有。

  黑灯瞎火的,我跟他对面都看不到对方,身体下面的土地也有点过于硬,还有地缝,我心里猜着,那就应该是个类似于地窖的地方。

  我打小就不怎么哭,哭也不怎么出声。姥爷没少拿这个事儿逗我,说我是干打雷不下雨。

  可刚刚那个太丢人了也,对着个画儿,就差再尿裤子,地上躺着怎么也舒服不来,又想起来这个茬,我更不舒服。

  “你看你们挑的,这是啥地方啊,啥都不知道就带我来,这下好了吧,看咋整!”

  困在这里,又不是我干的,我忍不住的开始埋怨起来。

  细细碎碎的也不知道他在干啥,听我埋怨了几句,他就有点憋不住,这句话这么一说,他不愿意了,张嘴就怼我:

  “谁带你来的,你找谁去啊!我可没说带你玩……”

  我是吃瘪的人吗我,当即回怼:

  “我上哪出啥事,我都有依仗,冲撞仙家,是你能担得起的?”

  水生明显就不信这个,听我说起来,他满口不屑:

  “也就你们家神神叨叨,我妈说,你姥除了吓唬吓唬人,就剩下骗人,这么能耐,咋没看你家那大仙给你姥整点金银财宝花呢!”

  一口气气的我,肚子都疼,坐起来摸黑不管不顾就伸手去挠他:

  “你才骗人,你妈才骗人!”

  也不知道抓到他哪里了,我下着死手咬着牙挠到他嗷嗷叫,还不肯撒开。

  “撒,撒开啊!”

  “死丫头,你撒开!”

  水生可能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硬是把我手腕上都给抓出血了,我才大喘着气不情不愿的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莫名其妙的更冰了一些,我伸手摸了一把,明明还是那个触感啊。

  水生嘶呵着,貌似也坐下了,倒是没有再说刺激我的话,一时间能听到的只有我们俩一个赛一个的喘气声。

  人怕的东西很多,最急的东西里头,就有饿。

  中午饭早八年就吃过了,黑暗中也分不清过了多久,我从有点饿到饥肠辘辘,似乎一瞬间。

  俩十来岁的孩子,能闹能吃的岁数,饿就特别能传染。

  到了俩人从祖辈三代比到谁肚子更响,我俩唯一还能抵抗一下恐惧的事,也因为力气耗尽,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能听到有微微的嘶嘶响动,不过每当我仔细去听,又听不清楚。

  黑暗本来就让人恐惧,我无端的想起那画儿的场景,那个分不清男女看不清面目的它,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一样,被黑暗占据着自己。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我身边,脸上,丝丝缕缕的让人及其不舒服,我抬手去拂,它们有生命一样,盘旋着从手指一路往身体上贴过来。

  甜腻的味道充盈着,我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大吃一惊!

  眼前的黑暗似乎不再是不可撕裂,大团大团的雾气里,是一眼望不穿的黄沙,天边带着电光的漆黑雷云,裹挟着烈烈风声,正在逐渐逼近。

  我的四周全是断垣残壁,焦朽的墟火飘出黑烟,把一切都晕染的如同梦幻。

  我拂起的原来是自己的发丝,我已经泪流满面。

  鲜红的花朵怒放着,无根无叶的突兀生长着,花茎系在我的腰间,我身后是隐约可见巨大的尾巴,一路碾着血液侵染的肉糜,无畏的前行着。

  我的手上是一柄权杖,杖上的巨大双头蛇图腾让人望而却步,那只漆黑羽毛,血红眼珠的鸟儿,静静的陪着我,它站在那里,高亢的鸣叫犹如厉鬼惨嚎,像宣告又像质问,不知是谁背叛了谁?

  我迷茫的看着这一切,有点找不见自己是谁,路过身边的废墟,我侧头看了一眼那一大半都已经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镜子,镜子里,那个浑身血污,邪恶悲怆的它,也在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着它,心想我这是被魇住了?

  突然间,它微微抬头,对着我,凶狠的扑了过来!

  “不要!!”

  我本能的抬手去挡,人也一下子清醒了。

  水生也被我吵醒,跟着坐了起来。

  “有动静!有动静!”

  

第五章  我去你丫的

  “这里!这里!这里有个洞!”

  我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看到一抹温暖的昏黄色,从一个细微的光斑,快速的挪过来了,夹杂着急促的慌乱的跑步声,一堆脑袋从我头上三四米高的地方露了出来!

  水生嚎了一嗓子“妈”就嗷嗷哭了起来,那架势把我吓了够呛,看他一点都不像饿睡着了的人该有的样子。

  上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很快就有一个大柳条筐被绳子顺下来。

  水生麻利的爬起来,三两下爬进筐里,一叠声的嚷嚷着:“妈,快把我拉上去,妈!”

  我也是一股脑儿往筐里爬,说到底,见着有救了,我也巴不得分分钟就能出去。

  谁能想得到,我没能跟着他一起出去,不是筐小,而是他踹了我一脚!

  吃痛的我跌坐了回去,他带着几分得意又不无痛快的扔给我一句:“让你姥把你整出去啊,这是我家的筐,我爸有枪,打的就是你们这种装妖的。”

  捂住踹的生疼的胳膊,我默默的看着他,眼眶里热辣辣的,可我就是不哭出来。

  身边全是乱七八糟的土坷垃,碎渣子,我抓起一大把来,照着他的脸就扔了过去!

  “我姥干啥的,你没资格质疑!”

  “天生地精,更是你不可以诋毁的!”

  水生没想到我会还手,底下到底是没啥光,他冷不丁的被我一把土扬过去,满头满脸都是不说,还眯了眼睛。

  到底是孩子,第一反应不是我想的那样爬下来揍我,他一屁股坐筐里,哇哇开哭!

  “妈,妈呀,快拉我出去,我疼!!”

  上面的人你一嘴我一嘴的,除了听到他狼嚎鬼叫的哭,别的估计也听不到啥,不知道谁喊了声“起!”

  筐就被拉了上去。

  我心里一下急了,刚刚虽然气氛不好,但是好歹有俩人,壮个胆足够了。

  水生拉上去了,能听到上面细细碎碎的说着话,我站在原地,等着他们把水生弄好来管我。

  可是,良久都没动静,不止没动静,光也暗了下去。

  人们似乎一下子都离开了,我的四周漆黑的更胜刚刚。

  “姥!姥?!”

  “姥……”

  我颤抖着叫了几声,除了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冷汗嗖嗖的冒了出来,我已经困在这里好久了,水都没喝过一口,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体力差不多透支完了。

  他们,抛弃了我吗。

  呵呵,果然,自己搞不定的事就别指望老天爷开眼。

  不停打摆子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我下意识的拿手捂住后脑勺,谁知道会不会一头磕石头上,磕死我。

  一股说不清楚什么感觉的味道,猛地扩散开来,小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就让人感觉到了黏稠。

  认命的倒过去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停在了半空,我死命闭着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双脚离地了,我再迟钝也得承认,我身边有什么东西……

  有东西!!!

  “你倒是有趣的紧,刚刚的义正言辞哪去了。”

  我犹自还想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对方,开口了就好,开口了就好,我至少能肯定,这是个能说人话的主。

  我咕噜噜的转着眼球,还是不敢睁眼睛,这事太突然,我需要时间适应。

  感谢苍天大老爷,感谢我姥!

  打小跟异类打交道多了,虽然我是没得过什么好处,不过像眼下这种情形发生了的时候,我就绝对不会整出鬼哭狼嚎,屁滚尿流那些丢人的样子来,至少面子上不会丢人。

  “怎么,哑了?”

  “你,你,你才哑了,你全家都哑了!”

  上面那些话可以作废了,其实我照样怕的要死,浑身发抖就哭出不来,又饿又渴当然也就尿不出来………

  “怕我?”

  “不不不不怕!”

  “不怕你这跟筛糠似的?”

  “哼,妖魔鬼怪见多了,我不怕你!”

  说到做到,我死命掐了一把大腿肉,疼的我一个激灵,眼睛也睁开了,也不抖了,猛然见光,根本看不清楚啥是啥呢,我就开始数星星了。

  光?

  这可还是地窖里,哪来的光?

  赶紧闭眼睛缓两秒,我又睁眼睛看,哎,还真有光。

  墙凹了进去几块,没看明白是哪里装着煤油松脂,熊熊燃烧的火把实打实的在那杵着。

  从掉进来,我就一直在摸黑搞事情,这会才算是看清环境。

  原来这里根本不小,只是我好巧不巧的掉进了一个坑中坑,哪有什么地窖,这明明是个地宫。

  我能拿的出来的形容词,能贴合度高点的,只有古老?

  这里只怕比上面所有房子加起来都大吧,青石铺就的地面,纹路一直延伸至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

  空,大,静,旧,是这里的全部,我跟水生掉落的地方,是目光能及的地面上三个坑中的一个,应该是我们俩一前一后砸下来把覆盖着的木盖给砸烂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碎东西让我出现错觉。

  墙根角落都是厚厚的带着蛛丝缠绕的尘埃,但是没有任何看起来人能用的东西,我被夹在胳膊地下,像个小鸡子似的给掏出了坑。

  四脚离地的姿势特别难受,我下意识的想呕,还瞅哪哪转。

  “你也不是坏鬼,我也没能耐打你,你放了我吧。”

  我没办法看到身后的到底是个啥,更不想看清。

  姥说,对它们,不能软,不能硬,只可以商量。

  突然的一松开,我保持着八爪鱼的姿势,完美的掉回坑里一瞬间,尘土飞扬里,我看见了它。

  说不清楚感觉,我呆呆的看着它,他,也许是她?

  头发丝长长的缕缕撒撒散在它胸前,又黑又亮,跟村里的小姐姐们的头发一样好看。

  脸也好看,到底多好看,我就没词了,总之,比村里最好看的杏花姐还好看呢。

  身上穿的衣服我也没见过,又薄又滑,跟整个人裹在雾里似的,仙气十足。

  看我直不楞登的盯着,它干脆蹲了下来,回盯着我,应该是在笑吧。

  “啧啧啧,丢人样子。”

  伸手抹了两把脸,把口水跟血水一起撸没,用劲儿一吸鼻子,我下意识就是怼回去:

  “谁丢人了,明明是你把我摔的流鼻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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